有谁如他,燃烧成了颜色不一样的烟火:有细腻,也有豪放;有寂静,也有喧嚣;有众里寻他千百度的爱情,也有醉里挑灯看剑的梦想。他在那个摇摇欲坠的历史舞台上,倾尽全力用笔墨挥舞了一场淋漓尽致的人生。他,就是稼轩居士——辛弃疾。
发现关于他的这本传记,只是闲逛书店时偶然的收获。当我深入文字时,行云流水一般的语言令我对辛弃疾这个人物的认识越来越深刻,可也越来越难以捉摸。读完这本书的最后一个字时,竟仍也觉得他只是一团影影绰绰的墨迹。若说命运对他吝啬,一生所遇皆是一场场阴差阳错,可他凭着厚厚的《稼轩词》,冠上了“词坛飞将军”的名号;若说命运对他慷慨,清风吹开的史卷留下了他的赫赫大名,但他始终只做着战场外的观众。“挑灯看剑”只在醉里,“吹角连营”只在梦中,岁月永远欠他一场酣畅淋漓的战争。
时时在想,如若人生可以推倒重来,稼轩居士是否还会独自演一场无人来赏的独角戏,是否还会把生命的甘霖,许给荒芜的时代与流离的黑夜。顺着时光的隧道,溯洄从之,在微醺的灯光下,在历史的碎片中,拼凑他千年之前的风尘。也猛然了悟,这个悲情与豪情交织的失意英雄,本就甘愿做一个梦想的拾荒者,做一个贫瘠时代的流浪者,就算兜兜转转,一无所获也无妨。
曾经以为,他的一生至为简单,不过是想让金戈铁马的梦想走出自己心的领地,从而典当了岁岁年年。然而年龄渐长,阅历日深,尤其是在字里行间窥知了他所依附的时代,以及生命的历程,才恍然知晓,他的笔端,说尽了他欲进不能,欲退不甘的两难选择。
在带湖的臂弯中,他也是醉倒过的。山水为伴,莺燕为盟,煮酒品茶,挥洒墨香,平静却无死寂。行走在夜间,有明月相伴,有鸣蝉解闷,有稻香扑鼻,有蛙声和曲,日子清苦却其乐融融。这般美景,如若与志同道合之人共赏,也算是人间至幸了。红尘之路,对辛弃疾也并非都是吝啬。与陈亮的相识,实在算得上一盏明灯,在漆黑的子夜也被照明。男人的友情,不同于女人的绵密粘稠,更多的是灵魂的碰撞。一拍即合,心照不宣。一次相聚,一杯烈酒,一阕悲歌,便成一桩幸事。
在时光一寸寸泯灭他的梦想时,他也甘愿就此做一个宋代的陶渊明。然而,这功名好似酒瘾,他从未彻底戒掉。梦想抛却了他,他却不愿舍弃梦想。自然界的“小我”终究要服从家国的“大我”。归去,而舍不得归隐,只因他的心,始终在南宋那片热土中砰砰跳动。
有人作词,笔笔皆是闲情,而他却以毛笔为画戟,以宣纸为战场,将他的毕生心意,蘸着血泪与豪情,一点点摁进词中。翻开随书附赠的《稼轩词》,扑面而来的是挡不住的豪气,犹如千丈瀑布,一落九天。当然,这其中也不乏细腻之处。女儿家的柔情,他也懂。英雄的风流,向来值得玩味与赞赏,他也不例外。然而,他的风流水墨画,却不似柳永那般斑斓,而是以专情为基调,多了一缕清明冷澈,褪了一丝脂粉缛腻;捧出的是一掬真心,得到的亦是一分诚意。“众里寻他千百度”,相聚本是不可多得的缘,觅到了便更加懂得珍惜。
他其实也是嗜酒之人。李白酒入豪肠,秀口一吐便是半个盛唐,稼轩吐出的却是半生的辛酸。想在金戈铁马的沙场中醉生梦死,却被三尺高堂抛却;想在山明水秀的桃花源中纵情忘我,却难以平复内心的不甘。进退两难间,时光已然惶惶老去。他的欢愉、悲伤、哀愁,甚至愤怒,终成了乱世浮影,在水中欲明欲暗。
天空不留一丝痕迹,而他已然走过。他无从选择所在的朝代,却用弥足宝贵的光阴,塑造了自己的人生。纵然辛弃疾一生都在荒蛮的南宋中挣扎,千回百转,不得靠岸。但谁又能否认这份残缺正是一种刚劲的美,这种遗憾更让人深深着迷呢?他的人生从来都不是无疾而终的逗号,那衔着理想盘旋而飞的执着,那旷迈与细腻并存的《稼轩词》,已然成为惊艳了尘世的感叹号。
历史的风,飒飒地吹了千年,书页上的南宋已是一片昏黄的时光,而辛弃疾却在那片热土中,愈来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