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尚小,共采薇,
风欲暖,初成蕊。
问离人,山中四季流转又几岁?
那年,初到济大,你我还小,我们在校园里玩。青龙山上依旧郁郁葱葱,阳光撒在叶子上,温柔了你的双眼。你笑嘻嘻的望着我,拈花一朵,递到我的手边。我看看花,又看看你,眼波流转,如是一个少年。
甲子湖畔,杨柳依旧依依垂垂,树下的草绵绵软软,像是被油彩染过一般。这样的景,随着湖水,这样的人,置身景中,绵绵软软的草,绵绵软软的手,心欲醉。
我同你一起学习,一起玩耍,一起在操场上走,一起高歌唱采薇,我们在甲子湖边徐徐漫步,感受微风吹过的温暖,感受阳光透过枫林
洒下来的种种暖意。我们踮起脚尖向上望,仿佛看到了另一片蒹葭,如此空灵,如此纯净。
这样无忧无虑的时光悄然过去,随着钟楼的滴答声渐渐消失在甲子湖无尽的沉寂里,微波一荡一荡,把时光的车印抚平埋在沙里。
又是一个冬天,济大的冬天,大雪霏霏不停不尽,盖了冬梅的枝头,你上前去折了一枝,小心翼翼夹在书本里,让花的香气凝结,花瓣把水分交给了书本。那天,我们踏着雪,听鞋子踏在雪上发出吱吱的声音,你停下来,书包里面拿着一枝书签,是那枝梅花,你把它递到我手里,此时,清香,扑鼻。此处,风掠过,花半开,叶轻旋。
卿初嫁,独采薇,
露尚晞,叶已翠。
问征人,何处望乡一枯一葳蕤?
当我归来的时候,已经嫁给了别人。手里的梅花依旧散着清香,氤氲着你的气息,可惜,你却已经不在。他对我不好,我也依然栖在了他给的归宿。归宿易倒,曾经的拣尽寒枝不肯栖,曾经的沧海,曾经的巫山,也随着风倏尔远逝。又来到了济大,风光依然如同初见你时的那样。只是,旁边拈花浅笑递我的少年,如今远在天涯。孔雀东南飞,飞到天涯去不回。青龙山下的草木依旧,蓊蓊郁郁似等着故人归来,我随手拈花一朵,浅笑着,却不见那年人。
甲子湖的湖水绿的发蓝,杨柳依依在甲子之南。曾经的草木都在,只是曾经的人却不再来。我站在柳树下,看着透过细细的叶洒下来的光,依旧光亮,炽热耀眼,却没有当年的温暖。
草丛里的露水尚晞,颜色还如当年一样。梅花亦还在,如故清香。我在想,你何时归还,和我也如当年一样。
我问天,你何时回来?你可知青龙山绿了几次,你可知甲子湖涨了几次,你可知柳树青了几次而园中草枯了几次?天不应,小雨淅淅,教学楼甲子湖吟松园青青柳色新,听不见你的回音。
卿已老,忆采薇,
草未凋,又抽穗。
问斯人,等到野火燃尽胡不归?
此时的济大黄叶飘零,西边的甲子湖边银杏树发着金黄色的光。我拾起一片叶子,捧在手心,像是在捧着逝去的时光。是啊,我已垂垂老矣,而你也始终一人。心碎的时候,秋声格外让人悲。回眸,你立在那里,良久,拿着一枝枯掉的枝子。
不知你是何时回来的,也不知你这几年过得怎样。我还是我,你还是你,只可惜,我们自当年别离后便再无交集。如今再见,仿佛中间过去了几个世纪。你依旧在前面走,不甚回头,而我也跟着你,陪你走到路的尽头。走过操场,小孩子依旧像我们当年那样,年轻的面容,天真的微笑,稚嫩的话语,感慨许久。
走过青龙山下,山上的树经过漫长的四时变换,不再像初夏那样蓊郁而显得沧桑。走过教学楼,里面书声琅琅,读书的人还似当年模样。走过那片爬山虎墙,风吹过叶片微微颤动似红色的波浪。
走过甲子湖畔,垂柳不似当年。湖水东去,残阳斜照,万物低垂。想起南北朝庾信的枯树赋: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你喜欢来我家找我玩,像小时候一样。家里只剩下了我和小姑娘。小姑娘唤你大伯,你便笑嘻嘻答应着,把一只脱水压干的梅花递到小姑娘手上。清香,如同当年一样。
昔我往,杨柳垂,
今我来,雪霏霏。
问故人,可记当年高歌唱采薇?
天欲雪,雪霏霏。我提着一只篮子,装着你爱喝的酒,去山上看你。石碑被雪盖住了顶,照片上,依旧是当年的微笑,笑的那样灿烂,仿佛你依然在。我拿出那只压干了的清香凝结了的梅花插在碑前,仿佛我依旧陪在你身边。
我下山的时候,白雪飘飘撒了一路,留了一路的印记。不似当年我们一起踏雪,雪花踩在脚下发出吱吱的声音。
以前的时候,济大里总是我们俩形影不离的身影,现在,故人已故,就当你化作满天的大雪,陪我一起走下去。我们还如同当年那样,走过操场,走过青龙山,走过教学楼,走过早已枯掉的那片爬山虎墙。济大还是那个济大,甲子湖畔杨柳依依,湖水依旧碧波东流去,只不过是光阴荏苒,物是人非。一起走的时候,可还记得我们一起唱过:
昔我往,杨柳垂,今我来,雪霏霏。
问故人,可记当年高歌唱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