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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第126期)欲摹簪花赋
作者:蒋谨忆  来源:济大青年   发布时间:2018年04月03日 08:04  点击次数:

闲暇时铺纸研墨,听墨条与端研摩挲的声音,嗅着稍纵即逝的淡淡墨香,书案前柔绿的菖蒲尚带着纤巧的水珠,好像只是欠一盏青灯,就是千年前那禅寂的斑驳时光。

篆书的飘扬洒落,章草的凶险可畏,八分书的窈窕出入,飞白书的耿介特立,每为一字,各象其形。

我想起一个人。

在我生命里冗长繁漫的年岁,我亦描摹过许许多多的字帖碑帖。从隶书到行草,从颜筋柳体到灵飞经落花诗,然而我最爱的,仍旧是那一个人,一行字。

翻一卷古帖,横撇竖纳,清秀婉转地落拓成眼前两行——簪花小楷。这是历史为这位书法界才女卫夫人不多着墨的一笔。

横如千里之阵云,点似高山之墬石,撇如陆断犀象之角,竖如万岁枯藤,捺如崩浪奔雷,努如百钧弩发,钩如劲弩筋节。

簪花,簪花,簪花小楷。单单是这名字就宛然已如江南绿瓦下暮春时节的雨打梨花,美艳,但是不落入俗套的。

我亦时常在想,能写出这样工整间不失大气的字迹,究竟是怎样的女子。她从小生长于卫氏这个世代学书的家庭,或许是清秀平和,娴雅婉丽,又或许是豪迈不羁,开朗娇媚。唐人书评曾说她书法的:“如插花舞女,低昂美容;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红莲映水、碧沼浮霞。”舞女的腰肢细软,似笔画丝丝柔韧之处,云破月摇花影弄,临水而照,碎碎浮动流霞万千,或许那才是她真正的姿态,貌似仙娥,傲如红莲。

同那样缥缈而清丽的字迹隽在历史长河里的,还有她同王羲之的传奇。

卫夫人曾给王羲之上过三堂课,第一堂课讲如何写一横,她带王羲之去漫漫遥远的地平线,书法中的横如同千里阵云,隐隐于天空,看似无形,实则有形,看似无心一笔,自有地渺之风骨。

第二堂课写点,卫夫人带王羲之到高峰上看悬崖坠石,落笔一点的力度就如这个石头一番,石破天惊,磕然有声,落笔纵横,自有山裂石崩之感。

第三堂课,写竖,卫夫人带他去老旧古树林里看枯藤遒劲,竖往下拉的时候像万年枯藤一样苍劲雄强,纵几度春秋辗转,满眼沧桑也自坚定。

王羲之恍然大悟,横、点、竖,看似简单的三个笔画,王羲之一练,就是数十个寒暑,所行之处,也似张芝那般留下许许多多个墨池。或许后来王羲之“天下第一行书”的成就,是不能失了卫夫人的功劳。

卫夫人一生低调,纵是漫得名衔赞誉,也不肯自满,撇纳间端正做人,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各家大师皆有所长。她的《笔阵图》写成之后呈送皇上御阅,皇帝御阅后高兴得把自己身边一尊稀世珍宝——玉石白菜赐给她,纵然她在世时爱不释手,经常摆放案头,可抑没有大肆向周遭恃宠炫耀。

学书贵在坚持,却也难在持之以恒。卫夫人一生都刻苦学书。绕过几处山重水复,辗转回到那个山中蝉鸣聒噪的夏天,卫夫人习字,把周围山上的石头、树皮和能写的地方上几乎都写满了字。黑云翻墨,转眼倾盆如注跳作碎玉乱珠,石块、树皮上的墨迹被洗刷一新,而雨水和墨迹又混为一体变为黑水,流淌至山下村落,骇得村民传说“山上曾下过墨汁雨”。

净手端坐执一支狼毫笔,静心描摹一帖簪花小楷,千年前那女子安详执笔,眉眼娴静似在眼前。我是那样痴迷于那位女子的笔迹。唐人张怀瑾称誉卫夫人书能“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芳树,穆若清风”。玉壶冰,瑶台月,沧海桑田流转在指尖,笔下奔腾四季幻化,千年也不过是俯仰之间。我亦是年少学书,如今颓颓而无所成,偶然书画几笔聊以自娱,总会莫名心疼起卫夫人来。哪怕一个女子才情不亚于男子,最后也逃不过嫁作他人妇,整日在柴米油盐酱醋茶里计较中老去自己的年华。

人老珠黄,红颜零落,再传奇的人生,终究是会被骎骎岁月带走的。公元349年,卫夫人辞世。后代如何才杰辈出,都与她再无关。

再后来呵!是唐朝以后,卫夫人的墨迹悄然失传,那瑰丽清俊的簪花小楷,再不可寻得,徒然给后人留下惘然一憾。

斯超妙矣,书道毕矣。

变幻由心,笔下婉转一行簪花小楷,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仿旧的信笺脱开没压严的镇尺,飘飘摇摇,飞过案前依旧带露的菖蒲,飞过庭院的老树梨花,穿过长风细细,绿柳斜斜。

飞到那一年,春光将好,她尚垂着双髻在墨池边洗笔,它倏忽化作一朵簪花,静静静静飘落在她的案头……

(编辑:孙月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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