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下午两三点钟的阳光斜斜的从窗户里照过来,风吹着张开的书页哗啦啦地往前翻着,直到书本完全合起来,那一直躲藏着的封面才完全显露出来:漫天的云朵在夕阳的映照下点燃了天空,拖着尾巴的风筝还在天上自由的飘着,广阔土地上闪烁着看不清的影子,白色的字体清晰地印在云天交际的地方。
我起身望向窗外,几只斑斓的风筝在天上欢快的飞着,下面是一群十几岁的孩子在快乐的叫喊着,这让我不禁想起哈桑和阿米尔,他们是瓦兹尔·阿克巴·汗区最会放风筝的人。然而在1975年的那个冬日,溪水开始潺潺融化,阳光却再也没有出现。
那时的阿米尔12岁,爸爸的房子是全瓦兹尔·阿克巴·汗区最豪华的殿宇。两扇锻铁大门前面是红色砖块砌成的车道,两旁植满白杨。车道延伸进敞开的双扉,入口种着蔷薇。房子半圆形的露台下面是成排的樱桃树,花园的南边种着枇杷树,树阴之下是哈桑住的地方。房子北边有一座碗状的山丘,山顶有久已废弃的墓园,各条小径灌木丛生,还有成排成排的空白墓碑。墓园的入口边上有株石榴树,阿米尔曾在某个夏日用阿里厨房的小刀在树干刻下他们的名字:“阿米尔和哈桑,喀布尔的苏丹。”每当放学后,阿米尔就和哈桑爬上它的枝桠,摘下一些血红色的石榴果实。吃过石榴,用杂草把手擦干净之后,阿米尔便会给哈桑念那些他看不懂的故事给他听。哈桑心不在焉地摘着地上杂草的叶片,阳光和石榴叶的阴影在他脸上翩翩起舞。
有时我会想,如果那天下午哈桑没有去追最后一只风筝,如果阿米尔早点找到了哈桑,如果阿瑟夫没有堵在狭窄的路口,如果哈桑把手里的风筝交了出去,如果阿米尔没有转身离开,如果……然而,没有如果。哈桑飞跑着去“追那只蓝风筝。”;阿米尔回到家好久才想起寻找哈桑;阿瑟夫和一群富公子早就堵在小径戴好了铁拳套;哈桑死死护着追到的风筝怎么都不会放;阿米尔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用手悄悄捂上了双眼;哈桑黑色的血滴渲染在雪地上。
哈桑是阿米尔见过的最会追风筝的人,我仍然记得书中用“似乎他体内有某种指南针”来形容哈桑对于风筝落下方位的敏锐感应,“哈桑是我见过的人中最精此道的高手。十分奇怪的是,在风筝跌落之前,他总是等在那个它将要跌落的地方。”
风筝大赛那天,街上新霁的积雪银光闪闪,一切都很好。在阿米尔割断最后一只蓝风筝后,哈桑便飞奔着消失在街角,他要为阿米尔追最后一只风筝。
我多么希望哈桑这次会像原来一样安静地等在那里,然而当阿米尔找到哈桑时,看到的却是阿瑟夫将哈桑按在破旧的砖块堆上。他想冲上去一把推开阿瑟夫,却由于怯懦捂住了眼睛。
事情发生后,阿米尔一直对哈桑采取躲避的态度,心中的负罪感让他整夜睡不着。每当看到哈桑,他便会想起那只蓝色的风筝、哈桑的棕色灯芯绒裤与阿瑟夫狰狞的表情。阿米尔通过卑劣的手段将哈桑从自己的视线里清除了出去,他以为看不到哈桑便感受不到自己的罪恶感,但25年后他才知道,所有被掩藏的往事都会自行爬上来。
阿米尔在阿富汗发生政乱后和父亲逃往了美国,在那里他组建了自己的家庭,送走了得肺癌的父亲,发表了自己的第一部小说。直到他接到父亲好友也是自己最早的启蒙老师拉辛汗的电话,阿米尔才知道哈桑是父亲的私生子,是自己的亲生弟弟。而此时的哈桑与妻子已经在暴乱中被塔利班处死了,只剩下唯一的儿子索拉博被送去了孤儿院。25年后再见到哈桑,却是在一张褪色的宝丽莱照片上。
后面的故事总是会配上美好的结局,像古老的印度电影,即使前面铺设了再多的艰辛,也终会找到幸福的结局。他对着索拉博和妻子说出了藏在心底25年的秘密,并将索拉博收为养子留在身边生活。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美好,但他还是会想起那个为他追风筝的哈桑,他再也不能当着哈桑的面赎罪。
我还是会常常想起那片蔷薇,想象阿米尔和哈桑又爬上了爸爸车道边的白杨树,没穿鞋子的脚丫晃来荡去。阳光穿过树叶洒在他们脸上,阿米尔给哈桑讲索拉博的故事,阿里在铁栅门前喊他们回家,他们在太阳没入西边的粘土屋时穿过那片蔷薇,阿米尔回到爸爸的广厦去,哈桑则回到他的寒庐。
有谁可以为了朋友完全不顾自己的安危呢,有谁可以再遭遇背叛后继续相信友情呢,有谁可以永远坚守小时候的诺言呢?“为你,千千万万遍。”
怎样的友情可以坚持二十几年,怎样的遗憾会陪伴一生。如果可以知道结局,我们当初是否还会选择这样的开始?曾经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在升入中学后走了一部分,上了大学又失去一部分。直到有一天你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电话那头跟你提起小时候一起和过的泥巴,你在电话这头却只有一脸茫然,然后尴尬的附和着呵呵笑几声。我们长大了,童年却不见了。原来的人要么已经失去,要么正在失去。当我们再次回到远离的家乡,想再次回忆起那段有你的快乐时光,却发现树不在了,路不在了,房子不在了,你也不在了。如果可以回到过去,我一定会抱抱你,然后对你说,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至少现在,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哈桑,再说一句:“阿米尔少爷,我们去爬山吧。”好吗?这次,由我来追风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