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个马扎，让那凤仙花染红指甲；我是你宠爱的坏小孩，无论长多大。

很早很早之前就想为你写一篇文章，写写只属于我们祖孙俩的故事，但总是因为各种各样在我看来很重要的事而耽搁下来，迟迟未曾下笔。众事终究抵不过绵绵的思念，闭上眼睛细细回忆，终于提起笔，任凭思念如潮水般注入缓缓移动的笔尖。

深夜，搬一个马扎，坐在月华如水的窗前，细细看那用凤仙花染红的指甲。不知不觉中指甲又长长了，可我终究下不了决心剪掉，只因它是临行前你为我染红的。望着指甲上的红色一点点褪去，我知道我们分别的时间越来越长。细细算，我们有八十天，也就是一千九百二十个小时没见面了吧。然而我对你的思念不是以天为单位，亦不是以小时为单位，而是以分钟为单位计算的。十一万五千二百分钟，每一分钟我的脑海里都会闪过你的影子。现在我只想轻轻问候你一句：“奶奶，你还好吗？”

我爱养花，却不爱花；你爱花，却不爱养花。我们祖孙俩合作了十五年，让凤仙花的生命一代代延续了十五年。小时候最幸福的一件事就是看你用凤仙花将我小小的指甲染红。还记得夏日闷热的午后，调皮好动的我总是不肯老老实实地睡觉。你便顶着炎炎烈日去邻居奶奶家讨来凤仙花瓣，又去园子里摘来蓖麻叶，将它们轻轻地洗净。我则怀着强烈的好奇心搬个小马扎静静地坐在你身边，看你将凤仙花瓣细细地研磨，然后握住我的小手，用蒜瓣将我的指甲擦净（后来你告诉我是为了好上色），轻轻将研碎的凤仙花瓣均匀地涂抹在我的指甲上，又用蓖麻叶仔细包住，并哄着我说：“好好睡一觉，睡醒之后花仙子就会让你的指甲变成红色的了。”天真的我马上听从你的吩咐，老实去睡觉。睡醒之后，我的指甲果真变为红色。此后，每个夏日的午后我都会很听话地去睡觉，因为你说过如果我不好好睡觉，花仙子就会把我的指甲变回原来的颜色。年幼的我并不知道那是你为了哄我睡觉而编的善意谎言，只知道从那以后我们家多了一种叫凤仙花的植物。从此每个万物复苏的春天，我都会怀着虔诚的心种下一粒粒凤仙花籽；每个烈火如歌的夏天，你都会带着慈祥的微笑染红我的指甲。花开花落，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渐渐长大，你却慢慢变老，唯一不变的是盛夏午后的约定。

从什么时候起，我不再遵守我们的约定了呢？不再静静坐在你身边看你将我指甲染红了呢？大概是上初中的时候吧！叛逆时期的我，不再喜欢顶着用凤仙花染红的指甲到处招摇，总认为那样俗气，也不再喜欢天天粘着你，让你讲那些老掉牙的故事，甚至不喜欢看到你那满怀关爱的脸……然而你好像并不在乎我讨厌的脸色，仍旧在我看电视看得昏天黑地时大声叫我去休息，仍旧每天送来我最爱吃的零食，只是不再在盛夏的午后为我染红指甲，尽管那凤仙花开得正盛……

顺利度过叛逆期的我回想那段令你心酸的日子，愧疚感油然而生，想再次静静坐在你身边让你将我的指甲染红，可是已经身为高中生的我，不得不屈服于学校的制度，将这个想法深深埋入心底。只是那凤仙花的种类多了，红的，紫的，粉的，单瓣的，多瓣的……那是我为了弥补自己对你的亏欠，从同学家里要来的花籽，经过我细心地栽培开得正盛。

经过黑色七月的考验，我将要远离家乡，独身一人去异地求学。记不记得临行前我轻轻摘下一朵朵凤仙花，洗净，磨碎，捧到你面前，缠着你，让你再次为我将指甲染红？只不过这次不是为了炫耀，亦不是为了漂亮，而是想在我的身上印下你的痕迹，这样，在我想你时，就可以望着指甲回忆你的音容，你的笑貌……

想你的夜，搬个马扎，坐在窗前，望着红色指甲慢慢品……凤仙花依旧在，我们的情依旧深。我永远都是你宠爱的坏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