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是首跳跃在时光黑白键上的小夜曲,在它奏响第一个音符时,平平淡淡得几乎让人忽视,所有的刻骨铭心似乎都能被这种时间的温柔融化,不留一丝痕迹。但,键起后的余音,缠绵悱恻的回响,却又在一瞬之间,倏地唤醒心底的深深眷恋。
再回首,人已散,曲已终,仅存的,是烙印在心中回转的记忆。不禁让人叹惋:童年啊,这就是童年……那时的我们还太年轻,太童稚,不懂得珍惜的时间啊,似乎只有挥霍了才最真实。
人的确是很奇怪的。当我们孩提时,总是向往长大的日子,可是,如今我们已然长大,却又像坠入兔子洞的爱丽丝,慌张地寻找那曾属于自己的童年。
而我的童年啊,你到底去了哪里?你触及了我灵魂的花蕾,让我在尘封的岁月回想过去的童真,你霸占了我那么多幸福的回忆,然后,沿着时光绵长绵长的海岸线,消失了,连脚印也破碎在了海浪的掌心里,留我一个人彳亍……
童年的手上总是带着厚厚的手套。那是奶奶的温度。她总是害怕她年幼的孙女害了感冒,可又担心着老家笨笨的棉袄穿出去让人笑话。于是,就决定每年给我做一副手套。寒冬的日子,裹着几天的温度和汗水套在我手上,那是无法比拟的温暖。隔着厚厚的手套,她喜欢抚摸着我的手,宠溺地看着傻笑的我。
记忆只留下一团白雾,剩下的,皆是幸福。
曾经的那些手套,还整齐地存放在箱子的最底层,崭新,但已然小了。我的手抚上小小的手套,似乎是有一阵温暖散发了出来。我的童年就在这里,氤氲着恒久的雾气。
直到现在,我还会常常梦见从白雾的深处走出的精灵,穿着毛衣,笨笨的模样,好像年幼时的我。但转眼就消失不见了,连着雾霭都成了清明寡静的墨黑,抓也抓不住的寂寥和不安。
童年的院子里有一块石板。它就像彼得潘的永无乡,几乎承载了那时一个平凡小女孩所有秘密的快乐。石板涂了一层又一层,梦想、友谊、成长、挫折……我告诉它,看着它默默记下,在细碎的缝隙间留下痕迹,最后,学着比它还要坚实地长大。这是来自简单的孩子所能想到的最奇妙的方法,也是童年中最珍爱的收藏……
可是,那院子现在早已被林立的文明埋没在了土地中。钢筋混凝土因为更多人的生活,无条件地征用了我的童年,看似无可厚非的完美。到底什么是真实存在的?没有人告诉我。
或许是童年的自由被年年岁岁地埋没,终究像风筝一样,受不了钢筋水泥的密不透风,受不了我们的束缚,向着远处那片我们永远也达不到的蓝天飞走了。到底是我们离开了童年,还是童年离开了我们,谁都无法给出答案。
有人说,时间总是最先夺走最美好的人、事和物。又有人说,短暂即是永恒。在我的童年离开的那个时候,它曾与我那么亲密地契合。可是,终究,时间的车辙碾压了所有的眷恋,我就那样堂而皇之地借长大之名离开了,隐匿了所有的不舍。到现在,我寻觅呼唤,却只能背负着时间的行囊,彳亍着走过五年,或许是五十年,找回我遗失的童年。
终有一天,我想我会再次看见它,在某个像是桃花源地的地方遇见它——一定还是像梦境一般绮丽迷人。到那时,我却大概早已垂垂老矣,只能用那双连眼泪都已干涸的眸子望向远处沉溺在欢乐中的与我那样相同的孩子——那个依然天真地眨着眼睛、满脸笑意的孩子——那还是我吗?那还属于我吗?
倏忽间,就想到了曾经看过的史铁生的感叹:“那一天,我也将沉静着走下山去,扶着我的拐杖。有一天,在某一处山洼里,势必会跑上来一个欢蹦的孩子,抱着他的玩具。当然,那不是我。但是,那不是我吗?”物是人非的叹惋,或许是人越大,经历的事情越多,就越有感触的吧!那早已不仅仅是一场童年的错过,还是生命不可变更的宿命。
其实,我当然知道,这样的呼唤没有任何意义,我只是想把某些事记下来,那样的话,是不是就能证明,它们就确实地存在过了。找回童年,我要将过去的自己一点一点拼凑,但是,那道道裂痕,终究是没有办法弥补的吧!听过一种名叫“因为痛,才叫青春”的说法,我想,大概幸福比痛苦更容易记住!经历的时候那么美好,离开的时候那么决绝,寻找的时候才会那么进退失踞。
有人说,我们记忆中的童年实际上只是选择性的记忆,甚至是假象,所以才会这样美好。那有什么关系,一切安好,只缺烦恼,那样不是很好吗?让莫名的幸福,融化所有走走停停的犹豫。没有结果的追寻,倒不如就当那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一场记忆绵长的焦遂。最初的爱和梦想,最初的历练和曲折,在童年的懵懂中酝酿,最终馥郁了整个人生的甜美,这大概就是童年最深刻的意义。没有必要找回什么,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还拥有什么就很好了。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我们寻找的童年,或许只是一种不愿放手的执念,或许是一个存在于记忆中的美好,亦或是一缕浮动低回的安详。它是过去的剪影,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