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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第141期)消逝的江声
作者:吴雨轩  来源:水利与环境学院   发布时间:2019年12月16日 16:37  点击次数:

晨曦把阳光自纱窗边沿筛下,屋后的江水一如既往地喧嚣。奶奶在面前木桌上摆一碗莹润如玉的白米饭,垂下头去,闭了双眼,与霞光中奔涌的江水一起,对稻米对天地作无声的感谢。

“感谢上天赐我粮食。”她低声祷告,脸上是近乎顶礼膜拜的虔诚。

我常常想起这个画面。它让我忆起张晓风的文章,她在《食堂》中写:“他们和食物之间有一种单纯干净的关系,这种简单明了的吃饭动作不知为什么令我感动,它神圣庄严有如亘古以来的宗教仪式。”而我深知,那使张晓风感动的,也是我念念不忘那个画面的原因。原因很单纯,归根结底是感叹于人们对维持所生之物的、发自内心的敬意与感恩。

小时候的夏日回忆起来总是阳光灿烂。记忆深处那些仿佛永不结束的夏天,充斥着冰镇西瓜和老冰棍的清甜,也夹杂着奶奶闲聊时提及的零星岁月往事。在明亮耀眼的午后,奶奶躺在旧藤椅上,旧藤椅躺在老树根里。她眯缝起眼回溯起过去,细细地向我讲述那段使她珍惜粮食的时光。她说,在她的童年里曾有一年旱情严重,粮食减产,很多人食不果腹,不得不遭受饥饿之苦。彼时年幼的她望着满地枯黄与行将干涸的江水,才明白庄稼的生长是离不得水的。而当旱灾过后,她看向那些绿油油稻穗的目光里,第一次含着感激。她以一个孩子的天马行空,认定旱灾是因人们忽视了江流,因人们只把水稻当作填饱肚子之物,而不曾想起令它成长的河流,不曾给予水稻作为粮食的尊严,不曾回馈世界对于生命的喜悦与感恩。

“所以啊,你吃到一粒稻子时,更要听到江水的声音。”时过境迁,曾经年少的她已满头银丝,它们在阳光下如河面的粼粼水光般颤动着,映衬着她平静的脸庞,以及这刚出口的极不平静的话。

这是怎样的大彻大悟与怎样的一番哲理啊!她以年少的心灵,偶然探得了对世间的感恩之心。而这样一颗心跨越时间,又在一个安静的食堂里,拨动张晓风的灵魂。大抵像她们那一些人,都是称稻米为粮食而不是食物的吧,仔细品来,“食物”是冰冷的学名,而“粮食”予人亲切的温暖。除此之外,她们还会执拗地把同乡人叫做乡亲,更会坚定地把生活说成过日子……这是独属于那一代人的俗语,是方言里裹着的满满人情味。

然而时光如白驹过隙,奔流不息的江声汹涌至我们这一代时,大概已力不从心。在超市中精装大米的喧哗声里,在只把稻米视为食物的人们中,作为见证稻米一生的水声,渐渐听不见了。像奶奶一样见证粮食之为粮食的人们老去了,把稻谷当作一件件物品而不是一棵棵植物、一个个生命的人,也就多起来了。

如你所见,在钢筋水泥纵横交错的森林里,江声正无可奈何地消逝。在这样的森林里,养殖场的建立压低了牲畜的地位,它们不再被视为家里的命根子,而是变成切割整齐的前胸肉、后腿肉摆上餐桌;在这样的森林里,几百年前“锄禾日当午”时流下的汗水,如今换作残羹剩饭随意被弃置于地。但是,身处这样的钢铁森林里的我,却时常想起奶奶凝视白米饭的画面,念起那份与大都市的快节奏生活格格不入的、感恩一碗稻米的慈悲之心。这浮现于眼前的画面与四周漠视粮食的现象重叠,却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越居于森林腹地,越是难见江声。因为那奔涌的江水早已干涸,那喧腾的大河早已蒸发,那条曾经日夜轰鸣的江河,早已消逝在不尊重粮食的人们心中。钢筋水泥之下,一颗如菩萨般对天地慈悲而感恩的心,兜兜转转,无奈地迷路了。难道生活品质的提高,竟是为了漠视自然,竟是为了与感激之情的某种永诀?

从一粒稻米身上,奶奶听到一条江的流声,听到汲江水入田时汩汩的水声,听到水稻抽穗展叶的噼啪声。可听不到江声的我们,大概只懂得把它认成食物,洗净了,煮成饭。

已消逝的江声啊,可否重临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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